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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情 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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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个断断续续的噩梦里挣扎着醒来。

梦是澎湃火浪,囚困了我,梦是沸腾长江 , 吞噬了我,我大汗淋漓嘶吼抽搐着 , 逃脱了那片无边无际的火海。

我浑浑噩噩翻身 , 发觉自己趴在张世豪胸膛,他平静睡着 , 我的无名指蜷缩在他掌中 , 钻戒在昏暗灯火里像镀了一层鎏金。

西洋钟滴滴答答划了半圈 , 定格在数字四。

悠长的钟笛,回响在万籁俱寂的凌晨。

东边混沌的乳白 , 虚掩了一盏枯黄的路灯。

我笑着淌泪,不愿哭出声 , 即使五脏六腑天崩地裂。

千帆过尽 , 我终是等到了。

我的执念,一分一秒也没溃散。

它融于骨脉 , 焚烧我对欲念的信仰。

他是黑 , 是白,是正 , 是邪 , 我皆不在乎。

我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 嫁他的翩翩风度 , 嫁他的英勇叱咤,嫁他的潇洒气魄,嫁他的野心勃勃。

红尘阴差阳错,悲欢离合 , 从未停止。

深爱张世豪的岁月 , 我患得患失,丢盔弃甲,疯魔嗜瘾。

我一度痛恶这般毫无自我的程霖。

女人的杀伤力 , 是我的逆鳞。

蒋璐在澳门一切不曾真相大白时 , 我义无反顾荒谬无畏的付出,仿佛鞭笞我的笑话,搅得肝肠寸断。

事到如今 , 看似万事无忧。我想告诉他,我仍恐惧。

我明白 , 真正的洪流在东北。

张世豪能否在两北省厅证据确凿的切割下,金蝉脱壳,也就这一年半载定乾坤了。

次日天亮,我两条腿迷迷糊糊夹着他的腰腹 , 突然感觉张世豪轻柔抱起我,放在一侧塌陷的床铺,嘎吱的弹簧响动此起彼伏,很快他关了门,室内鸦雀无声。

我打着盹儿,半晌一激灵,恍惚是一楼传来的公鸭嗓,男子音色阴恻恻的,闻声断人 , 十之**奸猾相,莫名的熟悉,我一骨碌爬起 , 跳下床冲出房门,往一楼一扫 , 是安德森。

他身旁伴着六名马仔 , 凶神恶煞,颇有兴致问罪的阵仗 , 张世豪慢条斯理从餐厅起身 , 不慌不忙打招呼 , 装傻的意味,我屏息静气退回卧室 , 麻利洗漱换了衣裳,婀娜娇笑走进客厅 , 我夸张的德行掩唇 , “安爷呀。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豪哥也真是的,贵客拜访 , 安爷和我是知己的交情 , 我不奉陪,安爷挑理儿。”

我这一嗓子 , 冻冰的气氛有了些许缓和 , 我坐在安德森对面的沙发 , 茶几空空如也 , 碗盘比抹布擦得还干净,我蓦地恼怒,“赖子,安爷登门 , 你招待不周 , 酒也不斟一杯,晾着安爷吗?”

秃头晓得我弦外之音,他皮笑肉不笑说,“咱马不停蹄的收拾行李 , 东北恭候着呢。豪哥得镇场啊 , 安爷来得匆忙,确实懈怠了。安爷——”

他鞠躬,“小的不懂规矩 , 您包涵。”

安德森眯眼,“马仔嘛 , 听差办事,怪不到你头上。”他轻叩桌弦,“张老板要卷铺盖了。”

他说话忒傲慢,拿澳门的势力压张世豪 , 论资历安德森是后来居上,国门器重外国佬,他们混得容易,三下五除二竟越过张世豪的地位,拼混迹的道行,鹿死谁手哪有准儿呢。安德森如果被通缉,保不齐枪子儿早卡在颅腔儿了,时势造英雄,张世豪成也时势 , 败也时势。

所谓震荡的时局里混出一席之地,让条子伤透脑筋的,张世豪没把这些得天独厚的人物搁在眼里。

我不言不语开启一瓶葡萄酒 , 倒了三杯,张世豪不着痕迹堵截他 , “东山再起的目标 , 只东北能饱餐一顿。澳门弹丸之地,填不实我的胃口。”

他轻描淡写圆了 , 安德森不乐意 , “张老板 , 你在澳门做掌勺的名厨,这锅肉杂七杂八捞了不少的食材和主顾 , 滋味炖得香,谁都巴不得吃撑 , 胀破了肚皮也无妨 , 张老板让我尝尝也不准。我恭候多时,你单方收手 , 有悖江湖道义。”

他执杯抵在唇 , 要喝不喝的工夫,嗤笑 , “究其缘故 , 张老板是过河拆桥了。贩毒潜艇替你赚够了钱 , 你富得滋油 , 留下烂摊子,咱忙活了半天,舀稀粥吗?”

安德森越说越义愤填膺,“东北的条子还裹了五百斤的冰粉交差,我他妈的做嫁衣给你披吗?作为张老板盟友 , 你背后最大的赞助商 , 潜艇云南伊始,途径广东、福建、香港、登陆澳门,我出力多少 , 张老板自行掂量。没我威尼斯人的支援,张老板有胜算吗?”

张世豪摩挲着银白的表带 , “安老板,你在北码头的仓库,条子原本是一锅端 , 我以1902名义保下,一吨的可卡因免遭遇难 , 假设一把火烧了,十几亿的资金毁于一旦,这笔钱,是我在澳门数月的收成 , 我岂会掏出给你。你没损失,等同赚了,我自认仁至义尽,条子例行检查反了水,我替你顶包,这人情债,安老板讲了吗?”

安德森拔下耳朵别住的雪茄,“我还欠三爷一份情了?”

“安爷,您耳聪目明,威尼斯人调教出的尖子细作遍布澳门大街小巷,港澳码头突如其来的大火 , 您不可能不知晓。豪哥的潜艇也殃及了,仅剩的尾翼,军政收作证据。潜艇是他何等宝贝的利器 , 他发家的命根子呀。半价卖漳州的黑老大,也不至血本无归。危急关头 , 豪哥舍大取小 , 牺牲潜艇换您的毒品无虞,澳门没了张世豪 , 您垄断毒市 , 一人独大妙不可言 , 难不成您要共享资源,平分秋色吗?一山不容二虎 , 豪哥让位,是他的仁义 , 他开凿了澳门的毒品时常 , 四海臣服,短短一两周 , 1902的流水儿明显超了威尼斯人季度的盈利,您不堪忧吗?”

安德森舌尖舔门牙 , 将信将疑。

客厅一刹寂寥无比,良久他啐了口烟丝唾沫 , “张老板 , 你签个字据 , 你怎样畅快进澳门的 , 我也许你畅快出境。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张世豪朝秃头使了眼色,后者毕恭毕敬摊开事先预备好的字据,白纸黑字斩钉截铁 , 张世豪弃澳门毒市 , 1902只涉赌,不涉毒。

安德森舌头一卷,“但愿张老板言而有信。”

六名马仔簇拥气势汹汹的安德森 , 收了字据走出别墅 , 秃头盯着他背影瞅了一会儿,“豪哥,安德森万一灭了1902,永除后患呢?”

“1902有四百马仔 , 胜义三百,突击不易 , 缜密筹谋必有风声泄露,也许襄助的盟友,十四k和威尼斯人剑拔弩张,很多宿怨 , 十年,五十年也拆解不开。百乐门是区区窑子,在帮派的纷争中不成气候,灭1902的,还没出生。”

秃头长松一口气,“有豪哥的威名震慑着,他们的确要三思。”

跟随张世豪回黑龙江是艳阳普照的7月初。

窗外的砖石泥泞污浊,飞机湮没在一万英尺高空的云海,这座不甘寂寞的城市 , 洗刷了一场瓢泼大雨。

我不知张世豪,他一贯猖獗自恃,重回故土只有满腔征战的热忱 , 可我,我忌惮它 , 也憧憬它。

我心怀侥幸 , 当它是黎明。

滑轮徜徉过跑道,轰隆隆的巨鸣。一缕刺透飘渺蒸汽的锋芒投射在遮阳板 , 我捂住眼 , 骨骼破了一处缺口 , 灌满银针,扎得密密麻麻 , 疼痒难耐。

血雨腥风结束了吗。

不。

它一帧帧波涛汹涌的演绎着。

佛,鬼 , 神 , 魂。漩涡一并张开倾盆大口,牙尖嘴利折磨着。

抵达哈尔滨当天 , 我们在别墅吃过晚餐 , 约八点钟,残阳褪去日暮 , 湖泊的花灯点亮 , 张猛驾驶着一辆军绿色的防弹吉普前来接我 , 他尚算敬张世豪三分 , 过门不入。

自古土匪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混到张世豪的咖位,军官商在面子上都客客气气的。

他今非昔比,兴师动众在东北扎根 , 扎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深 , 犯不着惹骚。

关彦庭人尽皆知的夫人,我该维持的交际礼数,夫妻相敬如宾的恩爱 , 因双方图省麻烦 , 是务必遵守的,最起码,青天白日的 , 我得端着参谋长太太的架子,夜幕降临 , 怎么搞好商量。现下绝非解除关系的时机,关彦庭千辛万苦赢了沈国安一回合,他禁不起变数,我也不适宜催促 , 有些不通情理。

和关彦庭做戏,于我百利无一害,虽束缚,有我的牵连,关彦庭围剿张世豪风吹草动,是瞒不了我的。

他们二人合作的时代,在澳门揭幕,也在澳门土崩瓦解,我一清二楚 , 关彦庭要伺机向张世豪下瓮了,千锤百炼二十三年的精湛的官场格斗技术,会花样百出为他缝制天罗地网。

张世豪抽了餐巾拭口 , “后天我接你。”

我淡淡嗯,保姆搀扶我坐进车厢 , 门合拢 , 我屈肘慵懒支着额角,气若游丝的倦意 , “中央有消息了吗。”

张猛系上安全带 , “关首长卧薪尝胆 , 忍常人不能忍,凯旋而归是意料之中 , 常委会风评极佳,暂时按兵不动 , 这副印象牢固了 , 下一步才险中求胜。”

我怏怏打哈欠,“他的城府 , 我不担忧。沈国安不生事 , 彦庭不论盼什么,都十拿九稳。”

张猛一踩油门 , 吉普恍若离弦之箭 , 嗖地蹿出公路 , “关首长留宿军政大楼 , 他一月奔波往返澳门东北,堆积了百余封文件,他批示完毕会抽空陪夫人。”

我笑说公务要紧,我识大局的。

趁夜色驶向西郊庄园 , 比往常缩短了十分钟的车程。

衔接露台的玻璃栈勾着屋檐 , 悬吊两枚嫣红的纸灯笼,明黄的流苏穗子,腐蚀的蜡油蔓延底部 , 蜿蜒曲折的凝成一朵奇形怪状的花。

我驻足仰视 , 保姆拎着拖地的水桶垮下篱笆架台阶,她泼掉污水用围裙擦拭双手,碎步迎我 , 喜悦的调子说,“关首长命令的 , 夫人年轻,二八年华,宅子布置艳丽,您会高兴。您怕黑 , 他不在,到处光彩熠熠的,您能睡得安稳。”

我举臂触碰穗子,“我们的婚姻不算久,可他了解我。”

张猛站在庭院说,“关首长这辈子,唯一费尽心思讨好的女人,是夫人。”

似乎所有都没变。

澳门的杀掠,博弈 , 算计,是凭空的臆想,是杜撰 , 是故事,是谎言。

它不存在。

每个人的神态 , 是如此司空见惯 , 波澜不惊。

我离开过吗?

是了。

关太太程霖,她始终在关府休养。

她病了 , 痊愈了。

我意兴阑珊推开卧室门 , 鼎炉伫立的三炷檀香薄如蝉翼 , 缭绕在微醺的灯罩,丝绒纱帘夹着晚风摇曳 , 像盛开的夜来香。每一处陈设都是原来的模样,床头多了一幅挂着的毛笔字 , 笔力强劲隽永 , 撇捺流畅,是关彦庭的字迹。

——那年桃夭 , 红豆暗抛 , 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我诵读了一遍 , 破涕而笑 , 张猛隔着一堵墙壁凑巧送信函给我 , 他见我很愉悦 , 附和说,“关首长爱慕夫人的心,天地可鉴了。”

“你们长年累月照顾他,他平日也这样闷骚吗?”

张猛说,“关首长独居四十年 , 在部队成长 , 他严于律己,不沾花丛,不谙世故 , 表达情愫 , 总是弄巧成拙。”

我摘下字画,出门行至隔壁书房,在方桌上铺平卷轴 , 四角压住镇纸,歪歪扭扭应了一句——红袖添香。

我笑得眉眼弯弯 , “喏,这才有烟火味儿了。大老爷们自唱自和的情诗,不寒碜呀?”

张猛将信函递我,“关首长以为您不回了。否则他脸皮薄,珍藏在抽屉里 , 也未必挂卧房。”

我抖出信封里的纸张,是邀请函,我从头至尾浏览,“黑龙江的官僚社会,大换血了?”

“连襟党羽,何止黑龙江,全国各地各省,各部门,一艘船的,一条蚂蚱的 , 某些圈子里,抱团比单打独斗踏实得多。”

我随手撂在矮柜,“我有数了 , 你安排吧。”

男人们的鸿门宴,女人们一向打头阵 , 官家的规则 , 关彦庭当年娶我,也是需要或隆重或隐晦的场合 , 为他铺点操持的女人 , 妻子是最合适不过的角色 , 顺理成章,还不被疑窦。

不聪明的捅娄子 , 聪明的难驾驭,妓女出身的我 , 对男人的尊重感恩戴德 , 他没必要掌控我,我也无理由暗算他。他于我无冤无仇 , 相反在最初是有恩情的 , 他救我于水火,我们更像默契十足的合伙人 , 并肩杀敌 , 各取所需。

我穿着一件庄重而柔媚的水蓝色缎面裙 , 戴一顶米色礼帽 , 硕大的帽檐绑着黑丝结,十分的温雅,我的过往无不是一剂利刃,磨刀霍霍 , 剑指羞辱 , 轻佻的衣着装扮,我但凡出纰漏,那就是祸起萧墙 , 铺天盖地的讨伐 , 男人的前科能洗净,女人的至死也摆脱不得。

仙鹤茶楼黄昏时分晓风荡漾,吹开了门楣如画的珠帘 , 我瞧着里面,空山新雨 , 清露湖泊,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凤尾鱼,金色的燕尾飘着一池涟漪,回廊的青石板尽处是一片竹林 , 竹子矮小,像塞北酸涩干瘪的橘枳,夏季长不高,阴冷的北方适合种植竹海,开垦四四方方的花圃,竹林饮茶,用雪水烹煮,是达官显贵附庸风雅的兴致,沈国安的三太太当年是茶楼侍奉的胡琴歌妓 , 仿建京城天上人间的女子六十六乐坊,在首排弹唱被他看中,做了二奶又辅正。

皮肉欢愉 , 多了情调,显得也不野鸡了。

经理引着我到达白太太预定的包厢 , 这位白太太是东家 , 黑龙江省委白主任的续弦,按照排序 , 在省委十名开外了 , 不及关彦庭尊贵 , 而今日最风光的主角,并不是她 , 是韩局长的夫人。

韩局长是我在澳门新上任的滇官,云南调遣的 , 这就极具内涵了 , 云南半省饱受毒品屠戮,毒品源头的爆发 , 中国区大毒枭张世豪难辞其咎 , 据说沈国安钦点屡立三等功的韩局长压轴哈尔滨市公安局,我也预料他不轻易罢休 , 这么堂而皇之曝露司马昭之心 , 好了伤疤忘了疼 , 是我猜测之外了。

除了白太太 , 我和其余三位夫人都不相识,不得已一句寒暄,假惺惺的昭然若揭。

韩太太年轻,大概三十五六岁 , 这年纪丈夫身居高位 , 执掌警力大权,嚣张跋扈是难免的。她起先还收敛,我落座不足半小时 , 开了一局麻将牌 , 她赢了点小钱,张扬的性子显露无遗。

我紧挨一株盆栽,正对木门横亘的屏风 , 她们唧唧喳喳的议论鄙夷权贵二奶生儿生女,谁的手气臭 , 谁又借了我的东风,喧哗像铁锅炒蛤蟆,我烦得脑袋疼,赶着洗牌的时候 , 吩咐侍者送一把扇子,我挽着薄凉的琉璃坠儿,刚咬了半口酥饼,韩太太讥讽说,“关太太三四个月不出户了,您脸蛋儿清减许多,关参谋长失势那阵,凡是邀您喝茶逛街的保姆都接连拒在门外,您也置之不理。今天白太太将您请来 , 是我们的台面了。您身子骨差到这地步,莫不是滑胎了吧?”

我捻着指腹的糖渣子,又端茶杯,茶水沏的滚烫 , 我捏着杯盖轻拂水面的茶叶末,“韩太太 , 您哪只耳朵道听途说,跑来巴巴地求证了?”

“红灯区的妓子呀 , 复生的副官领命市局扫黄大队,他亲率百名警员排查哈尔滨五十六家夜总会 , 有几家的 , 说和您是故友。暗示警局的高抬贵手 , 卖您面子。”

别说,米兰的姑娘大盛时期 , 她当我金字招牌,我的名都被她搞烂了 , 场子里的小姐情急之下推我挡墙 , 求一线生机,没准的事儿。

我没吭声 , 倒是一名识相的太太捅她肋叉子 , 挤眉弄眼提点,“那是参谋长夫人 , 你得罪她,吃坏药了?”

“事实嘛。关参谋长赫赫战功 , 我们复生也不赖呀 , 他可是东北三省最年轻有为的局长啊。沈书记提携我们复生 , 委以重任,兴许哪天——”

“糕点堵不住你的嘴吗。”

屏风后响起一道男人凌厉的呵斥,雅间的吵闹旋即戛然而止。

身着一套崭新警服的男人跨过遮掩的屏风,看着四十出头,样貌斯文 , 一副金框的眼镜 , 说不出的和煦儒雅。

我打量他的肩章,他便是公安局长韩复生。

韩太太非常惧怕他,顿时缩着脖子不吱声。

他蹙眉瞥了她一眼 , “关太太和白太太面前 , 有你胡言乱语的份吗。”

他目光梭巡麻将桌围坐的四名夫人,在我脸孔的停留尤其之久,他眼底有错愕 , 有诧异,有慌乱 , 更有百感交集的惆怅。

我若无其事回避,撩拨着耳垂的珠环,“无妨,韩太太初来乍到 , 在偌大的东北人生地不熟,韩局长不嫌弃,我愿做导游,省得韩太太无聊。”

他愣怔着,一言不发,韩太太唤了他四五次,他才陡然回神,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不敢劳烦关太太。”

我莞尔一笑 , “不涉及官政的,韩局长别误会。”

白太太码了一摞牌,她漫不经心说 , “前不久沈书记在省委大会亲自赞赏关参谋长,他为东北的政绩创下汗马功劳 , 中央也发布表彰。本是赔了副国级的备选 , 再熬两年,还是关参谋长的呢。饕鬄盛宴美味绝伦 , 不愁晚些时候入腹。有沈书记提携扶持 , 您先生前程似锦。”

我心不在焉摸了一张幺鸡 , 我盼着九条,牌运实在差 , “沈书记是堂堂正国级,全国就九个人 , 我家彦庭蜉蝣草根 , 哪高攀得起。百姓公仆忠于职守,是他分内的事 , 何必大张旗鼓宣扬。白太太,您挖苦我呢?”

白太太哎哟扒拉倒了三张幺鸡 , 她喜气洋洋拾起我甩出的那张,“也算一杠了 , 管它值不值 , 好歹一会儿能收你们两百。”她涂抹朱蔻的指甲在牌面流连 , 小声问 , “关太太,恕我冒昧,他们不是素来面和心不合吗?”

“怎会,沈书记宽宏大量海纳百川,有谣言说彦庭功高震主 , 沈书记视为眼中钉 , 这话听着就荒唐,您也相信?他们同朝为官,东北兴旺昌盛 , 功劳平分 , 争执什么呢?损人不利己。官僚主义的人精儿啊,不做得不偿失的傻事。”

我滴水不漏左右逢源,不给丝毫八卦的缝隙 , 她们兴致缺缺,专心致志的打牌。

韩复生在韩太太的身后站了片刻 , 我余光窥伺他被部下叫出厢房,我扯了个由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下属和他汇报着什么,他一边聆听 , 一边讲电话部署,电话挂断,下属也汇报完迈入电梯离开,韩复生转身的同时,发现了距离他不远不近的我,他瞳孔骤缩,有意视而不见,我咯咯笑,“韩局长。”伸腿挡住了他。

他步伐一滞。

我斜倚窗台摇着香扇 , “韩局长,去哪里呀?屋子内的女人呱躁,躲清静不好吗?”

韩复生垂眸,欲言又止 , 他回避我的视线,我朝他迈了两步 , 扇面一扭 , 染着我脂粉香的风簌簌扑向他唇鼻,他如临大敌 , 惶惶躲闪 , 我扯住他袖绾 , 推到墙根,逼得他无所遁逃 , 退无可退。。

我媚眼如丝呵气,“韩局长,我们是否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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