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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九十九章 归心
第九十九章 归心
在无数充满差异的目光当中，刘天风就这么走了出去，真的无人阻拦。
这一下子，每个马贼的心思都活络起来：既然刘天风这样的马贼头子都可以逃个活命，其他的人就更加的有活路了。
“二当家的，”刘天风走后，张宁的神态似乎稍微轻松了一些，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咱们这是第二回见面了，二当家的允诺音犹在耳，这次你还有什么话说？”
上一次被俘，可以说是不慎，也可以说是一时失手才做了张宁的俘虏。但张宁却没有杀他，而是直接把他放了回去，甚而至于还送了他一车东西。
当时八音那顺答应的是“永不相犯”，保证天风寨一定可以和锅盖川“井水不犯河水”。结果话音刚落就又来攻打，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严重，所有的马贼全都被张宁一网打尽，连一个漏网的都没有。
被俘虏过一次之后再见张宁，气势上本就矮了大半截，这一次败的这么惨，而且是自己食言在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二当家的那个悔呀，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如果能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他绝对不会再对锅盖川有任何非份之想。但世间终究没有吃后悔药的说法，也不可能重新来过，事已至此真心无言以对。
“我……我无话可说。反正我已经落在你的手里了……”
“这已不是第一次落在我的手里了吧？我已仁至义尽。”
“是死是活就给我个痛快的吧，就算是你砍了我的脑袋，我也不怪你了。”
张宁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刚刚离去的刘天风竟然又回来了。
好不容易才挣脱了张宁的“魔掌”，刘天风就应该远走高飞，能跑多远跑多远。不管他是不是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思，最起码眼下肯定要远远逃离才对。
谁也没有想到，还不到一盏子热茶的工夫，这段时间估计他还没有走出锅盖川的大门口呢，怎么就又跑回来了呢？
去而复返的刘天风面色如土，呆呆的看着张宁，嘴唇不住的哆嗦着，过了足足有四五个呼吸的时间，才猛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张宁的面前：“提举大人，我哪里也不去了，情愿跟着你任凭驱使。若有三心二意，让我刘天风断子绝孙来世变王八……”
谁也不明白刘天风为什么还要跑回来，张宁却清楚的很。之所以敢大大方方的放他走，就是因为知道他已无路可走了，除了回来投靠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断子绝孙”是重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那就注定已经没有反悔的可能了。而且就算他反悔，张宁也不怕，因为最重要的不是誓言，而是手里捏着多少筹码。
马上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状，双手将刘天风搀扶起来，学足了刘备刘皇叔的姿态，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既然刘大当家的愿意和我张宁搭伙，便是自家的兄弟了，还说这么重的话做甚？以前的种种桩桩只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咱们只看以后……”
刘天风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家属。
刘天风的老爹老娘还有压寨夫人，并一个十四岁的女儿和一个十一岁的儿子，全都被张宁押着呢，他能跑？
马贼，至少如刘天风这样的马贼，绝非是那种纵横天下的亡命之徒，之所以做马贼也是为了过日子。要不是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谁会做这种刀口舔血的勾当？
一家老小都在这儿押着呢，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就算是真的铁了心，拼着一家子的性命全都不要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所谓的天风寨已经被张宁一把火少了个精光，所有的马贼家属全被“押送”到了锅盖川，刘天风的根基已荡然无存。就算是跑回去，就算是还有些马贼愿意跟着他跑回去，肯定也没有好日子过，要么会被别处的马贼干掉，要么就只能投靠其他的山寨给别的马贼当“小跟班儿”。
张宁之所以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天风寨整体“搬迁”到锅盖川，而不是直截了当的一刀下去把所有人全都砍死然后拎着血淋淋的人头去请功，分明就是招揽收拢之意。要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刘天风的一把年纪就真的活到狗身上去了。
直到现在，马贼们才知道山寨已经被付之一炬，亲人家属已全都被押送到了这里来。
山寨本就是一个穷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烧了也就烧了，本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关键是人啊。
一家子的老老小小好几百口子，都在锅盖川扣着呢，生死悬于一线，还想跑的话那就纯粹是作死了。
既然连大当家的都降了，别人也就绷不住了。当马贼是为了吃饭过日子，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只要日子还能凑合着过的下去，跟着谁混不是混呢？若是投靠了这位提举大人，立马就能洗白，摇身一变就从贼变成兵了。
这么美意的事情，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降了吧。
于是乎，一百多号马贼纷纷拍胸脯子表忠心，转眼之间就来了好华丽大变身，完成了阵营的转变。
在这些马贼的心目当中，接下来的事情已经非常简单：必然会把这一百多马贼打散，混编进锅盖川缉私营当中当大头兵，然后去打别的马贼。
长城以外的马贼多如牛毛，虽然都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但却数量繁杂，光是可以叫得上名号的就有六七股之多。再算上那些没有什么名号的，还有些平时不是马贼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才会临时客串一下的那种不是马贼的马贼，北方到底有多少土匪、贼寇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为了保障生路畅通，为了保证顺利收取税金，张宁这个提举大人肯定会竭尽全力的消灭这一带的马贼和土匪，而用归降的马贼去打别的马贼显然是一个非常划算的做法。
只有马贼才最了解马贼，也只有同行之间才最清楚彼此的底细，用天风寨这些马贼去打别的马贼，应该就是张宁的本意了吧？
刚刚归顺的马贼，本就不是自己的嫡系，当然不怎么放心，是一定需要打散重新编派的。
在马贼中掺杂一定数量的缉私兵，用马贼充实缉私营的实力，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盘算。
“把你们打散重编？为什么要那么做？”
当张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所有的马贼全都愣住了。
难道这位提举大人不准备那么干？
他的心也太大了吧？
缉私营只有一百多个士兵，马贼的数量一点都不比缉私兵少。要是不打散或者是择之使用的话，他能放心吗？
若是哪天这些马贼有了二心，随便做点什么，腋肘之变可是防不胜防的啊！
马贼就是马贼，缉私兵就是缉私兵，张宁根本就不打算将这二者混为一谈。他的盘算是留下一半左右的马贼和全部的马贼家属，充实锅盖川的劳动力，继续制作兵甲从事一些生产性的劳作。然后从原本的军户中尽可能的再抽调一些人手出来，从事真正意义上的军事训练。
用马贼替换军户，这是张宁的本意之一。
经过挑选之后剩余的马贼，可以派往漠北各地，先摸清楚各地马贼的底细，找机会一个歼灭。当然，那肯定是过年以后的事情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这些马贼给“消化吸收”掉。
在这个时候，“管饭”和最基本的纪律，很容易就可以建立起最初的秩序。
接连吃了几顿饱饭之后，每个马贼都尽可能的主动找点活儿干，用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至少不是“吃闲饭”的。
在这个时代，谁也养不起闲人，更何况是戴罪之身的马贼？
为了活下去，为了活的更好，就只能干活。
能干活就有饭吃，日子就还能过的下去，这也是千年的传统。
为了自身的生存，为了家人的温饱，不敢是马贼还是工匠，都是竭尽所能的贡献着自己的劳动力……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天气出奇的冷，平日里热热闹闹的练兵场上安静的出奇，看不到哪怕一个身影。
缉私营放假了。
按照惯例，这是放假的最后期限。
遵照当时的风俗和军中传统，张宁给了缉私兵们五天假期，在这五天之内暂停训练。
当张宁亲手把盐引交给胡四少的时候，胡四少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把这些朝廷的颁发“盐业经营许可证”揣进怀中。
“些许的盐引，竟然让雨声等了这么多时日，实在有愧。好在盐铁司终于还是送过来了，希望没有耽误你们隆丰号的生意……”
胡四少很清楚的知道大明朝的官僚习气已经严重到了何种程度，就算是耽误到明年开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天启四年的时候，湖广闹水灾，朝廷调拨物资粮米赈灾济民……直到现在，当地的灾民还没有见到赈灾物资呢，玩忽职守的官僚作风由此可见一斑。
“前番雨声送的那支千里镜还真是个好东西，好用的很，下次路过锅盖川的时候，不妨多捎几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