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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六十八章 庙堂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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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庙堂之高

大明禁宫中殿堂众多,绝大多数都是皇帝办公或者后妃的起居之所,但中正殿却不在其列。

中正殿,原名玄极宝殿,后改为降德殿,大明第一“炼丹大师”嘉靖皇帝曾久居于此。到了万历初年才改名为中正殿。

中正殿根本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宫殿,而是一座皇家佛堂。

天启皇帝是个很敬业的木匠,有时候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建筑专家,但他对佛道之说没有什么兴趣,基本上从来不进入这种地方。

既然皇帝不来,杂役太监们也就懒惰起来,少于洒扫之事。久而久之,中正殿也就有些“荒”了。

今日却别有不同,素来清净的中正殿洒扫的干干净净,殿前的台阶清理的纤尘不染,因为反复擦拭,旁边的扶手都已经翻起了木刺儿……

抱着水牌子的小太监战战兢兢走到门口,用最谦卑的语气低声唤着:“厂公,时辰到了……”

和普通太监们雌雄难辨的尖锐嗓音相比,魏忠贤的声音则显得低沉了很多,自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威严:“知道了,再候半个时辰,不论多么紧要的事情都等着。”

“是!”

中正殿内空空荡荡,只有魏忠贤一人拜伏在佛像之前,喃喃的唱诵着《金刚经》,其虔诚程度足以让绝大多数善男信女为之汗颜。

魏忠贤出身于梨园之家,自幼就在市井之间厮混,不论是赌博耍赖还是撒泼打滚,甚至于打架斗殴,都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年轻时代的魏忠贤就是典型的社会不良青年。由来因为欠了赌债,迫不得已才自己动手,割去胯下的那玩意儿,净身入宫当了太监。依仗着手腕圆滑逢迎有术,才逐渐拥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成为炙手可热的“九千岁”。

残杀朝臣,构陷官员,罗织罪名大兴冤狱,等等等等这些事情到底做过多少,恐怕连魏忠贤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这种人信佛?而且信的如此虔诚,要是说出去的话,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以前是魏忠贤当然不信佛,他只相信自己。但是近几日来,也不知发了哪门子的疯,这位九千岁不仅成了虔诚的善信之人,而且每日都会到中正殿来诵经礼佛。

众所周知,魏忠贤不识字,但他却可以成为秉笔司礼大太监,完全就是因为博闻强记。这几天充分发挥死记硬背的专长,特意把金刚经全文给记忆下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魏忠贤突然转变了性情,而是遇到了极其棘手的问题,不得不求助于虚无缥缈的神佛。

在这个大明朝,能让魏忠贤感觉万分棘手的难题不敢说绝对没有,但肯定也不会太多。但这一次,他真的犯难了。

因为天启皇帝病了,而且病的非常严重。

从前天夜晚开始,年纪轻轻的天启皇帝突然就犯了病,好似羊癫疯发作一般胡言乱语神志不清,身体也出现了浮肿的迹象。

按照常理来看,才二十多岁的天启皇帝身子骨还算硬朗,又时常做做木匠活什么的,应该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体质,怎么突然就犯病了呢?而且病情似乎不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于天启皇帝的病情,魏忠贤最清楚病根到底在哪里:去年早些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天启皇帝落入湖水当中,受了些风寒,留下了病根儿。

按说年纪轻轻的,就算是因为落水受寒,也不至于此。魏忠贤心中清楚的很:落水仅仅只是诱因,真正的病根是惊吓。

时至今日,魏忠贤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情形:皇帝因为意外落水,身旁的宫人们哪敢怠慢?纷纷跳水去捞皇帝。

皇帝虽然很快捞上来了,却灌了一肚子的水,好悬没有晕死过去。

当时的魏忠贤勃然大怒,当场就杖毙了几个宫人,顺便还把两个太监头目直接扔进湖中活活的淹死了。

虽说九千岁权倾朝野无人敢惹,但他终究不是割据一方的诸侯,更不是大权在握的重臣,所有的权势完全来自于皇帝的信任。一旦皇帝有什么意外,对于魏忠贤来说就等于是天塌了。

连皇帝都伺候不好,差一点就把皇帝给淹死,发生了这种事情魏忠贤当然会暴走。所以用了雷霆手段,就是为震慑那些太监宫人,让他们在伺候皇帝的时候不敢再有轻慢之心。

按说这个初衷本是好的,却留下一个非常严重的隐患:把天启皇帝给吓坏了。

差一点淹死在水中,刚刚捞上来又看到别人被活活淹死,天启皇帝没有能够承受住这种惊吓,结果落下了病根儿。

虽说后来曾经发作过几次,但很快就又治愈了。想不到的是,前几天的那场发作空前猛烈,天启皇帝不仅翻了白眼,还不住的抽搐,牙关紧要浑身痉挛,御医用尽了手段都徒劳无功。

皇帝已经整整两天昏迷不醒水米未进,身体已经开始浮肿了,这绝对是一个万分严重的事态。

如果天启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魏忠贤很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好在魏忠贤还知道应该怎么做才最自己最有利:一面紧急医治皇帝,一面封锁消息,不让外界知道皇帝的病情。

但这种事情只能隐瞒一时,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只要皇帝的病情没有好转,一切都是空谈。

实在没辙的魏忠贤只能听信了某个心腹的建议,来拜拜神佛。

或许是因为魏忠贤的虔诚感动了上苍,当日辰时过后,昏迷的天启皇帝终于醒来。

这个消息让白发苍苍的魏忠贤当场蹦起来三尺高,欢喜的不可自制,赶紧去养心殿探视。

刚刚醒来的天气皇帝半躺半坐在龙榻上,几个贴身伺候的宫人正在喂食粥饭。

“万岁,可真的唬煞老奴了。”看到天启皇帝之时,魏忠贤的眼泪都下来了,膝行上前已是呜咽难言:“好在万岁……百灵护体,小小灾病定会烟消云散……”

“大伴起来吧。”天启皇帝的声音还是有些虚,挣扎着要坐起身子,魏忠贤赶紧抢上前去,给这位年轻的皇帝垫了个软垫,让他更舒服一点。然后接过宫人手中的碗,亲自服侍天启皇帝进食。

“还是大伴伺候的好,”勉强吃了小半碗之后,天启皇帝偏过头去不想再吃了。

魏忠贤的目光中全都是爱怜慈祥之色,就好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哄着天启皇帝:“万岁身系江山社稷,定要保重万全,再多吃些吧。看在老奴的面子上,进了这一碗米羹吧。”

“朕真的不想再吃了,甜的发腻。不过大伴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一勺一勺的喂着天启皇帝吃光了米羹,魏忠贤转过头去,和颜悦色的对宫人说:“嘱咐一下御膳房,别让他们弄的太甜了。甜食之道宜淡宜寡,甜的发腻就不好了。”

自从上次惊吓到天启皇帝之后,哪怕是天大的事情,魏忠贤都会在皇帝面前保持着和蔼的神色。

虽说有很多言官上疏弹劾魏忠贤,弹劾的言辞基本上就是千篇一律,大多是在说魏忠贤威福自专、包藏祸心、屡有不臣之举。

其实所有的这些说法都没有讲到点子上,若是说他弄权构陷、罗织陷害、屡兴冤狱,或许还象那么回事,说他包藏祸心和不臣之举,天启皇帝是绝对不信的。

魏忠贤是阉党的首领,他所有的权势全都来自于皇帝本人。

魏忠贤无比的真心期盼天启皇帝可以长命百岁,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继续威福朝野,玩意哪天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魏忠贤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绝对不会对天启皇帝包藏任何祸心。

或许魏忠贤这种人不会终于大明朝,但他绝对终于天启皇帝本人。这就是忠臣和好奴才的根本区别。

从本质上来看,天启皇帝和魏忠贤的关系是主仆而不是君臣。

现在的魏忠贤不仅仅只是天启皇帝的奴才,同时还充当着半个秘书的职能,只要皇帝没事儿,魏忠贤就没事儿,谁也扳不倒他。

为了逗天启皇帝开心,魏忠贤特意讲了几个笑话,逗的天启皇帝大笑不止。就在这个时候,宫人来报:信王在殿外等候传见。

按照大明朝的体制,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亲王陛见皇帝要先“预约”一下再等候安排,不大可能直接就相见。但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因为信王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先去皇后那里坐了一会子,然后才和张皇后一起来陛见。

“五弟来了?好的很,好的很呢。”天启皇帝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奋的红晕,精神气色顿时大好:“可有阵子没有见过他了,朕正想着他呢,可不就来了么。快宣,快宣……”

跟着张皇后进来的信王穿了一件字蓝色常服,头戴六角方冠,面色白皙身形有些消瘦,眉目之间依稀和天启皇帝有六七分的相似。

这就是天启皇帝的五弟,信王朱由检!

“臣弟……”

还不等信王行君臣之礼,天启皇帝就亟不可待的拍了拍龙榻,笑呵呵的说道:“自家兄弟就不要弄那个客套了,坐到我……朕的身边来……”

魏忠贤赶紧起身,为信王腾出一个安坐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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