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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情 264 你真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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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长乌黑的影笼罩在床头,清幽月色浮着乳白的光,浓浓淡淡流泻了一地。

是一霎间 , 湖畔遥遥之隔的万籁俱寂的南山之南。

我做了一场恍惚的梦。

梦里是哈尔滨一望无垠的白雪,是漫山遍野的松针 , 是开满槐花的庭院 , 在槐花凋零的深处,一张我熟悉又陌生的脸。

俊朗 , 严肃 , 凛冽。

他穿着巍峨的纯黑制服 , 帽檐镌刻着熠熠生辉的国徽,他迎向我 , 却不言不语,幻化为一团火 , 吞噬了我。

我觉得干渴难耐 , 像无数只利爪扼住我脖颈,蜕变为蠕动的细小的卵虫 , 钻进五脏六腑 , 肝肠肋骨。它撕咬着我,折磨着我 , 击溃我的屏障 , 逼我呜咽哭泣。

我无助呻吟着 , 在梦里 , 在近乎真实到透明的世界里,潮湿的**蜿蜒起伏,蜷缩成狰狞的波浪,我试图躲避什么 , 救赎窒息的自己。

当我快要消融在极致的高温中 , 仿佛是沙漠久违的甘霖,黄沙肆虐的戈壁滩滋长的苔藓,抚摸过我每一寸肌肤 , 每一粒毛孔 , 我贪婪吮吸着竖在我唇齿的手指,它不甜,甚至带一缕烟味。

我睁开眼 , 床铺与水蓝色的天花板之间,是我梦中的脸 , 轮廓刚毅,棱角分明,恰是那件笔挺的制服,闪耀着慑魄的光芒 , 提醒着我,我在何处。

我反应过来悬在身上的男人是祖宗,刹那倦怠全无,慌乱之中蓦地坐起,挣脱锦被的束缚,下意识护住**的心口。

我吞食着哽在喉咙的唾沫,挤出一丝笑,“听保镖说,你一天都在主持会议。我以为你留宿办公大楼 , 没有等你。”

祖宗拆解我纽扣的右手僵在半空,他疲惫的眼眸是猩红的血丝与躁动,被我一盆冷水泼下 , 熄灭得彻底。

他沉默注视我,臂弯挽着一件藕荷色的丝裙 , 我倏而明白他在替我换衣裳 , 强颜的笑意顿时凝固在唇边,不自觉放下有些抵触的手臂。

他神色落寞 , 冗长的呼吸堕入无边无际的夜幕 , 犹如一本搁置许久 , 被遗忘在岁月蛮荒的书。

他有那么多惆怅陈旧的字迹要给我看,那么多缠绵寂寥的心事要说与我听 , 最终在我的疏离下,统统咽了回去。

他的面孔遮掩在虚无昏暗的微光里 , 笑与不笑 , 怒与不怒,皆格外的模糊仓促 , 他不置一词 , 按在我肩窝掖了掖被角,正要抽离的前一秒 , 我大喊良州 , 扑过去抱住他 , 头埋在他炙热精壮的胸膛。

“给我点适应的时间。”

祖宗脊背一滞 , 他没有回应我的拥抱,双臂垂在床沿,半晌他嗓音嘶哑开口,“你真愿意吗。”

我一怔。

他略嘲讽笑 , “是不是我太执拗 , 认不清现实。我的强留,你不快乐。”

我紧贴他跳动的心脏,那一处裹着厚重的制服和衬衫 , 滚烫似燃烧的鼎炉 , 我一言不发,也无话可说。

我愿意吗。

沈国安来势汹汹,后是万丈悬崖 , 烈火焚身,我除了朝前 , 便是后退,退则尸骨无存,成为他的禁脔,他的棋子 , 与死有何区别。

我想存活。

哪怕这世道不公,黑暗,狼藉,龌龊。

哪怕玉石俱焚,不得善终。

我也要自主揭开我的下场,我不容任何人决定我的喜悲。

我和祖宗像两只齿轮,曾那般珠联璧合,声色犬马,我倾注全部 , 我拼命想占据他的余生。

他是我一道道刻进骨血的疤。

我讨好他活成了不属于我的模样。

他将至死遗留在我的光阴里,我可以缅怀他,但不会重新揽起。

我一如既往的敬畏他 , 仰慕他,忘不掉昔年情到浓时的痴迷疯癫。

我不愿欺骗。

无比漫长。

祖宗乏了 , 他握着我的手塞回锦被 , 亲吻我额头,他没说只言片语 , 关了床头的暗灯。

我无眠到天亮。

隔壁书房也窸窸窣窣响了一整夜。

我是被次日九点钟淅沥的雨声惊醒。

才浑浑噩噩睡了一个时辰。

我翻身下床 , 推开玻璃时 , 一晃而过的人影惊愕了我,我本能喊叫 , 那人停在三米开外的藤椅,“程小姐。”

我皱眉 , 敏捷反手合住了落地窗 , 并拉上纱帘,拽着阿波的衣袖扎进墙板凹槽 , “你太冒险了 , 时势今非昔比,沈良州警戒他老子抢人 , 高强四壁都是摄像和电网 , 稍不留神败露行踪,你想躺着走吗?”

阿波弯着身躯 , 头也不抬说 , “我不理解,豪哥在1902水深火热,您怎和沈良州搅合在一起?他是什么人,连弑父的买卖也敢绸缪 , 您羊入虎口 , 吃容易吐出难。若是为豪哥分忧,一千多名马仔鱼死网破,还不够威慑警署吗?”

我松开他,“决计不够。蒋璐叛变郑长林 , 后者捏着张世豪在吉林的一些底细 , 他公报私仇,警署数万条子是他泄愤的冷箭,一支支插在1902的心窝。张世豪澳门讨生活 , 这里千变万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胜义以少胜多的战役 , 不可复制。1902一旦死杠,东北河北两北省厅顷刻包抄突袭,你当马仔是钢铁铸造的机器吗?鱼死网破——”

我冷哼,恨铁不成钢拍打他头顶,“这念头 , 你最好打消。1902全军倾没,旗帜毁烂,毫无资本,张世豪平安了又能维持几天?条子如今忌惮的,不就是他在澳门的声势吗,你只看短暂,不理长远,他靠逆水行舟才能在法网的眼皮底下安然无恙。”

“因此您借沈良州的手,制衡幕后主谋沈国安 , 您回归他情妇的位置,沈国安位列中央九常委之一,他多少得稳住清誉口碑 , 和儿子抢女人,传出贻笑大方。您采取离间计 , 把战火从1902转移父子残杀。可您是否想过 , 千钧一发之际,您未必舍得罔顾沈良州的安危。况且豪哥不愿牺牲您得到喘息。再者 , 咱老实困着,两北省厅就放过吗?”

我眺望飞掠湖泊的白鸽 , 它们自由而圣洁 , 在雨雾蒙蒙的午后肆意活着,“至少帮张世豪反败为胜撕下逃犯标签有所拖延。你根本不知道 , 东山再起的**,在他脑海里多么强烈。他不要苟延残喘狼狈度日 , 他是野心勃勃的。刚来澳门的日子 , 他每夜凌晨睡不着,金字塔尖跌倒 , 被他一向仇视轻蔑的白道踩踏 , 他苦不堪言。”

我触及长发掩住的后脑勺,“他有一块反骨 , 很凸起 , 所以他总是梳着背头 , 隐藏他的虎狼面目。他长得像儒雅斯文的书生 , 更像大病初愈的病秧子,我记得我初次见他,不相信他是威吓东北三省的张世豪。你信吗?”

阿波直起腰,百感交集说 , “您是全天下 , 最懂他的女人。”

我勾唇,“不,我是最贪得无厌的女人。鲁曼喜欢他给予的风光 , 喜欢所谓的风月 , 陈庄将张世豪视为信仰,视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男人。她不在乎一切,她需要的是一种慰藉 , 这男人是他的,有一半是他的足矣。而我 , 我要他每一下呼吸都是我的。”

阿波不吭声,我扬下巴示意他翻墙,“我和沈良州,你叮嘱能进出1902的马仔先瞒着他。”

我坐在梳妆前换了衣衫 , 保姆进屋送汤羹时,我让她搀扶我下楼,保姆告诉我祖宗一直待在书房批示文件,连早餐也没吃,询问我用不用亲自送一份。

我琢磨了会儿,我和祖宗昨晚也算不欢而散,彼此都有了隔膜,我这时贸然前去,保不齐适得其反。

我推搡了她一下 , “他熬了一宿,火气大,米粥配几碟酱菜开胃 , 油腻的荤腥他不想闻。”

保姆听出我弦外之音吩咐她去,她答应了声 , 直奔厨房。

我捧起一只紫金钵盂 , 伏在阳台的贵妃榻喂鱼,院子里的雨越下越密 , 敲击着藏青色的大理石 , 压垮了芭蕉 , 一柱细弱的水流从砖瓦缝隙潺潺飞溅,像盛开的白花。

我探出手接着雨滴 , 客厅大门此时忽然爆发一阵尖锐铃声,保姆匆忙应和 , 跑出打开 , 迎进来一名略眼生的中年男子。

男子没料想和我碰面,他脚步迟疑 , 卡在红木屏风 , “程小姐。”

我透过近在咫尺的玻璃打量他,“你是?”

“沈厅长的特助。原先市检察院任职,沈厅长调任省检察厅后 , 也把我一并带了过去。”

我捏了一抔鱼食抛洒玻璃缸 , 瞧着几条颜色鲜丽的金鱼抢夺 , 耐人寻味说 , “既是陪伴良州多年的下属,能出入他的私人住所,想必他很器重你。”

男人语气谦虚,卑躬屈膝鞠躬 , “沈厅长不嫌弃我耿直愚蠢 , 这几年非常提拔我。”

我意兴阑珊托腮,窗檐下延伸进露台的炮仗花,禁不住风的席卷 , 粉碎在涟漪四起的水面 , 惊吓了徘徊的鱼,我食指拨弄开,戳点着粼粼的鱼尾 , 男人似是畏惧我,生怕我唬他失言 , 眼珠子机灵往二楼瞟,“程小姐,沈厅长在书房?”

我哦了声,“洗澡呢。”我懒洋洋瞅他,娇憨发笑 , “什么事让你急得大汗淋漓,东北的消息吗。”

他欲言又止,“只是其中一部分。”

我撩拨着耳垂镶嵌的珠钻,“另一部分呢?1902的条子撤了吗。”

他头垂得极低,“不是我管辖。沈厅长在部署,背后有势力阻挠,谈不上顺遂。”

他顾忌我声名在外的臭脾气,不敢得罪我,又严丝合缝补充了句 , “沈厅长一贯不打无把握之仗,他答应您办,自然有法子 , 快慢而已。”

我哟哟戏弄他,“混仕途的嘴甜识趣 , 了解上级的需求 , 才能堪当大任,你猜,我现在想了解什么?”

花魁程霖跟通缉犯私奔 , 这桩桃色新闻在东北官场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 关彦庭死咬不承认 , 却也压不住一**的骇浪冲刷石沉大海的真相,我在世人眼中 , 本就是薄情寡义的荡妇,当婊子立牌坊 , 关太太尚且满足不了我 , 沈良州的情妇,更无法吸引我。

祖宗身边的人精 , 大多清楚这段四角关系的曲折是非 , 他脸色讳莫如深,“程小姐 , 您别为难我 , 1902的现状始终对外捂着 , 何止我 , 沈厅长避嫌,他都未曾打听。”

我没继续逼迫他,祖宗重用部下,首要资本嘴巴紧 , 舌头不闯祸 , 反正也问不出,操之过急倒惹祖宗疑窦,我笑着掸了掸手掌的腥味 , “我带你上楼。”

他如释重负 , 长出一口气,“有劳程小姐了。”

我引着他抵达书房门口,他再次躬身感谢我 , 我寒暄说不打扰了,我泡杯茶 , 你稍后。

他和我客套了两句,迈步跨进门槛。

我脚尖一搪,他前脚关门,我后脚推开一条空隙 , 祖宗的书房也陈设了一扇屏风,比一楼的厚,颜色也深,白日用来防尘挡风,夜间隔音祛躁的,正好遮了门,由外向内看得虚虚实实,由内向外则是一堵墙壁拐角。

我故意着力在地板,发出极大的脚踩声 , 在楼梯口兜转了两圈,趁保姆煲粥无暇照看我,而书房内又鸦雀无声的工夫 , 踱步到回廊,男人递了一摞加密的文件在方桌 , “澳门有谁渡了口风 , 据我插在军区的属下说,关彦庭有一部反监听的座机 , 是英国进口的特质芯片 , 按说是违纪的 , 不过他藏得很好。他在近十小时内和驻澳部队以及边境防控武警联络密切,可追踪的电话足有二十几个。由于反监听的问题 , 具体是哪人,还不详。”

“换作是你 , 你冲谁。”

男人思索片刻 , “沈国安。”

祖宗胸有成竹笑,“我们求而不得 , 一粒朱砂痣般存在的女人 , 险些被强夺,因憾失副国级而蛰伏消沉的关彦庭 , 斗志被点燃 , 他顿悟没有官权 , 没有盾牌 , 便处处受制于沈国安。今日是他名义的太太受辱,明日兴许就是他山穷水尽。他奋力一搏,不问生死,才有一线克制的余地。”

他说罢端起瓷杯 , 拂着飘散的茶叶末 , “程霖在我这,沈国安知晓吗。”

“二力去港澳码头接程小姐时,葡京酒店就有马仔汇报了。沈书记有备而来 , 您在澳门一举一动 , 他了如执掌,包括东北的情况,他半分不漏。投诚他的同僚前赴后继 , 沈书记就算无心**,一副正国级的椅子 , 拜倒大片党羽,各层内幕源源不断送到他耳朵里,巴结混上这艘船。”

祖宗默不作声摊开白纸书写一行字,男人踌躇几秒 , “沈厅长,您不奇怪吗?咱们行事谨小慎微,绝不会泄露,沈书记与您,也从没冲突。”

祖宗叠好三折纸,捅进一封信函,漫不经心搁在书本盖住,他低眸嗅清苦的茶香,薄唇含住杯壁边缘 , 嘬了一口,不疾不徐撂在茶盘内,“你诧异他何时识破我。”

男人说沈书记在省委执政有三十余年 , 防人之心重无可厚非,不显山不露水的 , 在最后当头一棒揭穿您的歹心 , 未免太奸险。

祖宗眉目浮现一抹阴鸷的冷笑,“他不是早有蓄谋 , 而是愧对我。我二十岁那年 , 摆在我面前两个选择 , 其一,从底部慢慢爬 , 收敛我的锋芒和家世,混迹在基层 , 做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刑侦警 , 其二,进入市检察院 , 在沈国安的庇护下十年升迁省委 , 十五年任副部级。我犹豫不决时,我母亲意外离世。她弥留的样子 , 是我的噩梦。”

他缓缓站起 , 望着混沌的窗子 , “我弑父的邪念 , 那一刻便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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